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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:胡桶古道

「胡桶古道」(又稱「湖桶古道」),位於台北縣坪林鄉,是一條神秘幽晦的古道,當地鄉民稱之為 「幽靈古道」。

這緣起於日據初期的一場屠村悲劇事件。1897年11月,日警據報湖桶村藏匿抗日份子, 於是軍警入山圍剿,在湖桶村殺戳三天,村民或遭屠殺,或流竄逃匿。

從此之後,湖桶村散庄, 變為無人鬼域。人亡村毀,古道廢毀,湖桶村漸為外界所遺忘。然而, 「湖桶屠村事件」一直流傳於當地。近年來,登山客漸探訪此地,這條古道又為世人所憶起。

湖桶村遺址,因為這件慘絕人寰的屠村悲劇而蒙上幽晦陰森的詭譎氣氛,流傳著寃魂不散的靈異傳說。 當地鄉民相傳,進出湖桶村者,須在村前小溪洗手,否則晦氣不去,會有災難臨頭。

如今,胡桶古道已成為熱門的登山路線。從坪林鄉茶葉博物館出發,走水德產業道路至乾元宮,路程八公里, 開車約二十分鐘。胡桶古道入口位於乾元宮左側,從乾元宮出發,約一小時,可抵湖桶村遺址。 沿途有清楚的路標導引,不虞迷路。探訪胡桶古道,除了湖桶村遺址,亦可順登附近的梳妝樓、 梳妝頂、建牌崙、東坑山等山峰。

今天參加郊山團體,一行三十餘人,從乾元宮出發,探訪胡桶古道。行走於幽靜的森林,踏踩著古樸的泥徑, 我終於來到這百年前屠村事件的悲劇地點-湖桶村遺址。

 

圖:胡桶義民碑記(位於湖桶村遺址入口處)

湖桶村入口處,有一「胡桶事件紀念碑」,述說事件始末。紀念碑為私人所立,署名為「汐止東山老人小嬰兒」, 顯得有點詭異。

為何會是民間私自立碑?立碑人自承是:「先民義舉至今百餘年,未有崇高紀念。 吾本台民內心愧疚萬分,而撰此句長留久遠而不墜。」

碑文內容洋洋灑灑,然而寫得疏略含糊, 亦有謬誤之處。碑文內容又自述因立這紀念碑而觸法,且呼籲民眾「再接再勵,共襄盛舉,以振愛國士氣。」

原來,這位「汐止東山老人小嬰兒」於民國八十七年(1998年)八月八日,私自在湖桶村入口設立胡桶事件紀念碑, 並於湖桶村內遺址處建造「湖桶古道英烈義民紀念公園」,以黑色新穎的大理石,刻寫著金漆歌頌詩句, 又在石垣殘柱上鑲貼琉璃瓦,鑲崁著彩色照片,圖片內容為當時紀念公園完工時的祭典實況。他的舉動, 被以破壞國有地起訴。後來被法院處以緩刑,勒令拆除。但從現場情況來看,判決只是形同具文而已。

「胡桶古道」,在地方政府的觀光規劃中,已列為坪林鄉的旅遊路線之一。縣鄉政府的網站亦有圖文介紹 「胡桶古道」及「湖桶村屠村事件」。胡桶古道沿途重要叉路口,均已設置完善的旅遊指標,何以在古 道途上最重要的景點,湖桶村遺址處,卻無政府相關單位設立任何紀念碑或解說牌呢?

民間私自立碑蓋廟, 憫其心,雖一片赤忱,但在遺址處粗糙設碑,施工蓋廟,以現代石材加諸於遺址殘垣之上,卻也減損 了遺址原有的古樸肅穆氣氛。我能理解「小嬰兒」的用心,但不認同他的做法。但政府既反對民間任意破壞遺址, 私自立碑,自己卻又不盡職,不願在遺址處正式立碑或設立解說牌。原因何在?這悲劇事件發生於日據時代, 無關政治意識型態,無所爭議,政府不做,是無所謂,還是怠惰?

「湖桶村屠村事件」反映出日據(或「日治」)統治前期的殘酷事實。然而,這段歷史,似乎已被遺忘。 是否因為如此,所以政府懶得立碑,民間懶得議異,而無名小民跑去擅自立碑,卻被提起公訴。 而判刑之後,政府還是不願立碑或設立解說牌。當年,日本統治者刻意要隱瞞屠村事件的史實, 如今,我們的地方官則選擇沈默地面對湖桶村遺址。

是不是因為這樣,所以湖桶村的寃魂不散?

 

圖:十三溝遺址解說牌

湖桶村屠村事件發生於1897年,距今107年。

當時為日本佔領台灣的第三年,全台義軍反抗行動尚未平息, 日本總督府則採行嚴厲的武力鎮壓政策,直到1902年5月30日,南部抗日首領林少猫戰死於高雄溪州後壁林, 日本總督府才宣佈「全島治安完全恢復」。

這其間,抗日義士被判為「匪徒」而處死刑者計4,612人。 這還只是依「法」處死刑的人數,至於未經審判的「臨時處分」(如湖桶村屠村)人數則難以估計。

日本佔領台灣初期,台灣各地義軍蜂起,北路各路義軍曾於1896年元旦發動第一次圍攻台北城事件, 其間義民襲擊八芝蘭芝山岩(巖)學堂,殺害六名日本教師,驚動日本政府。 1897年5月8日各路義軍又發動第二次圍攻台北城,義軍一千餘人與日軍激戰三、四小時,戰殁一百餘人,失敗撤退。

 

當時各地義軍頻襲擊日警駐軍,日軍採取嚴厲殺戳的報復鎮壓方式,湖桶村屠村事件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, 所發生的悲劇。1897年11月6日,日軍據報,湖桶村藏匿反抗份子,於是入山圍剿,而湖桶村適逢廟會, 外來食客與村民眾多,遭到日軍全面圍殺,屍首共埋十三溝,人亡村滅。

日據初期的殺戳史實,隨著時代久遠,漸被世人遺忘,也不存在於台灣主流人物的歷史記憶裡。 這背後固然有政治立場的因素,但實際上,也涉及到不同世代的歷史記憶問題。

 

圖:胡桶古道之森林幽徑 

「歷史記憶」很微妙,歷史事件雖然客觀存在,被以語言、文字、照片、圖畫、影片、藝術等媒介所記錄下來, 但「歷史記憶」本身卻來自個別生命的經歷與感受。

近年來,我頗好奇地思索所謂的台灣人的「歷史記憶」問題,不同世代的台灣人,因為時代劇烈變遷, 歷史記憶便有天壤之別。就以我們家最近這四代為例吧!

我的祖父出生於同治十一年(1872年),在22歲以前,身分是中國人;22歲以後,卻變成日本人。 我的父親出生於大正十二年(1923年),在22歲以前,身分是日本人;22歲以後,卻變成中國人。 微妙地是,他們都認為自己被外族所統治,而我不免心情複雜地面對這樣的歷史記憶。

至於我自己,22歲以前,接受的國家「教育」是在承接祖父那個世代的歷史記憶、在淡化父親那個世代的歷史記憶。 至於我的下一代,女兒所接受的國家「教育」,歷史記憶的承接與淡化的方向又不同,歷史記憶的版圖又一次微妙地牽動著。 一個家庭,四個世代,經歷著不同時代的模塑。這還只是一個福佬家庭的歷史記憶而已,這塊土地還有不同的歷史記憶。

「湖桶村屠村事件」發生於明治三十年(1897年),屬於我祖父那個世代的歷史記憶。人生不滿百, 隨著那個世代生命的凋零,依附於生命軀體的歷史記憶與悲劇也隨著生命的消逝而褪去。歲月無情, 歷史悲劇會被淡忘,我覺得是一種悲哀;但歷史悲劇如果永遠不被淡忘,有時也是另一種悲哀。

「湖桶村屠村事件」經歷一百年,漸為世人所淡忘。如果同理可證的話,民國136年(2047年)時, 或許「二二八事件」也會像「湖桶村屠村事件」一樣,漸被世人所淡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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